周天晗

十三陵明文化节导演,影视剧礼仪指导

忠良(上)

《忠良》是北京电影学院马伊腾同学当年的微电影学生作业,自2015年播出之后在汉服圈内引起了反响。今天放出来的小说是当年剧本的故事基础。

作为其中主创之一的我在这里就把《忠良》当时的原始小说拿出来,致敬当年为了正义而不懈奋斗的人们,以及为了还原明代文化风貌而不懈奋斗的当代同袍同道们,感谢大家。

不得不说,其实剧本更好一些,不过我当年所写的小说也有一些微电影没有拍到的地方,算是作个补完吧。

明月何方的投稿本月将进入尾声,还望各位朋友不吝赐稿~



嘉靖三十一年的夏天,其实和往常一样。只是突然间在晴朗无云的白日下,闷闷的出了一声雷响。

鼓楼斜街的人做着日常的小生意,迎来送往,大家只是对天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

兴隆茶馆跑堂小六子是个外地人,然而在京城很多年的他早已对这些天相不再称奇了。他一边给那个疑惑的顾客上着茶,一边说到:“客官,这您就少见多怪了。去年京城一个春天都没有下雨,更别说打雷了,冬天又特别热,这夏天空冒出雷声,也就不用多奇怪了。”

“恩。”

戴着大帽的顾客抿了一口茶,不再说话了。

“好嘞,您慢用。”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身着道袍头戴儒巾,书生模样的人坐到了他旁边,低声说。

“大家都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恩。”

说完这个人便起身离开,没有半刻的停留。

喝茶的人看了看窗外,“打雷了,确实要变天了。”

 

三个月前。

当得知严嵩扣下了宣府的加急求救信,陈雪飞就明白自己在宣大的兄弟们凶多吉少了。他恨自己当年在万岁山大射礼的时候,为什么不一箭射死严嵩,也算一了百了。

开马市,允许鞑靼朝贡,其实就是变相资敌以换取和平,当然,严嵩狗爷两又从中能捞取不少好处。

陈雪飞想想自己作为一个锦衣卫镇抚使,这么多弟兄,不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命疆场,反而在京城坐视自己在西北的兄弟一个一个绝望的战死,心里的悲怆顿时涌上心头。

 

沙塞黄花带雪开,长安中酒坐徘徊。

睢阳骂敌心偏壮,上国思君意未灰。

南北风尘常按剑,乾坤气序更含杯。

醉醒数把春秋看,还有程婴救赵来。

 

写完这首诗,陈雪飞把脸朝向了墙壁,闭上眼,强忍住了泪水。



“诗不错,你进了镇抚司以后我都险些忘了你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了。”周学谟一边端详着案头的纸,一边说道,“不过就是悲切了些。”

“你来啦。刚刚从衙门出来?”

“恩,接到你的信我就赶过来了,所以还没有换衣服。刚刚看你在写东西,我就没有让下人禀报你。”

“这次叫你来……”

“宣大的事,我都知道了。兄长何必如此悲切,世间之事,本是有许多无奈的。”周学谟看了看陈雪飞,“不过,若是长此以往,朝纲就此衰败,人心就此腐朽,百姓,百姓也就日益困苦了……”

陈雪飞锤了一下书案:“我们要做点什么!”

周学谟没有回答,等了好长时间,才将眼神对上了陈雪飞的眼神,“恩,是要做些什么。”

“与嘉(周的字),我不为难你。跟严党斗,都是要把头别到腰带里的。你现在在老贼的礼部做事,娇妻美妾,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你……”

周学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要做程婴,我也不会忍辱苟活。”

“与嘉……”

“确实,我的官是在老贼底下,但是这不是老贼给的,是朝廷给的。想当年我只不过是个太常寺博士,也是在严世藩手下做事,每年负责弄一弄释奠礼,老贼看我心思缜密,调我来礼部做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然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于私老贼对我有恩,于公,我们则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我们就杀了老贼,为民除害!”



周学谟苦笑了一声,“兄长和弟兄们功夫了得,然而要想杀他谈何容易。且不说他宅邸守备森严极难下手,即便得手杀了老贼,圣上也会认为你是谋逆反叛,恐怕苦了你我和镇抚司的兄弟了;而且,老贼一死,自有他人继承其衣钵继续害人。”

“那要如何?”

“兄长不必性急。倘若我们能拿到老贼要贿鬻官、沽恩结客、阴制谏官、擅宠害政等等罪证,小弟我面呈圣上,圣上龙心大怒必然将老贼党羽一网打尽。只不过,我们没有证据啊。”

“哈哈,这有何难。”陈雪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你忘了镇抚司是干什么差事的了?”

“我知道,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

“恩,到时候,我们联名弹劾老贼!”

“恩,我会再约上朝中的其他人一起,到时不愁老贼不死。”

“只是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

“这我都想到了,司礼监秉笔冉公公是咱们的人,他现在十分得宠,我可以通过他把条陈呈上去,再者,两位王爷(按,指嘉靖的两位王子裕王和景王)不满严氏父子久矣,弟与裕王府高师傅相熟,如能联合两位王爷一同上奏,大事定成!”

“好!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谋划……”

 

“这里就只有咱们六个人了,今天我要说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果有人怕死,可以早点离开这里。”陈雪飞阴声说道。

昏暗的北镇抚司密室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映着其余五个人的脸。

有四个人是陈雪飞的结义兄弟,也都是北镇抚司的高级将领。他们一致推雪飞为大哥,老二名黄炜林,字忍冬,锦衣上前所千户,身材矮小,擅长军阵操典;老三名谢括,是个蒙古人,之前朵严三卫的后代,蒙古名为扩廓帖木儿,锦衣上左所副千户,身材彪悍,长于骑射,臂力惊人;老四锦衣中后所百户于志会,字流渊,擅长射箭,百步穿杨;老五锦衣亲军所百户黄旭飞,字言柳,擅长刀剑搏击之术。他们都是雪飞的生死之交,皆可托付生命。

最后的一个人,是个文人,样子看上去十分孱弱。

他是陈雪飞的幕僚,也是他的弟子,虽然其实他的身体已经不太适合学习武艺了。



嘉靖十七年,陈雪飞考中进士,外放溧阳县令。在那年,他在街边见到了这个当时做了乞丐的十岁孩子。

那坚毅顽强的眼神深深的触动了雪飞,雪飞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十几年来,雪飞一直抚养这个孩子,教他习武学文,可惜他由于身体情况,武艺一直十分平庸。然而他的头脑却异常灵活,从小便显露出善于谋略的一面。雪飞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称其为徒,实为养子。

雪飞给他起名叫陈羽。希望他能像箭矢的箭羽一般正直,也如羽毛一般遇大事举重若轻。

看着大家坚毅的目光,雪飞点了点头,便将与周学谟商议之事详细道来。

“这次是大家自进入镇抚司以来接受的最严峻的任务,搜集严党罪证,限时三个月。”雪飞声音很轻,然而却十分坚定,“必须亲自去,不能假手他人。”

“明白。”大家的回答也很干脆,就如同之前所领的如缉凶捕盗一类的简单差事一般。



“好,忍冬,你负责搜集严党在行伍之间吞没军饷的证据;谢兄,你去宣大,也要去漠北,搜集严党与鞑靼人交易的证据;流渊,你去分宜查查老贼家乡的底;小黄,你去两淮两江南直隶,那边是严党的财源也是毒源。”最后,雪飞看了看陈羽,“羽儿,你留着京城,这边的任务更艰巨。”

“明白。”还是很干脆,没有多说一个字。

“恩,分头去吧。”

 

就这样,三个月转瞬即逝。在这鼓楼斜街的兴隆茶馆,便是陈羽最后的向雪飞复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恰好端阳佳节,嘉靖皇帝心血来潮,要召集一次朝会,陈雪飞、周学谟也赫然在列。于是在陈雪飞家的密室中,二人计划周全,由周学谟执笔,写下了洋洋洒洒的《请诛贼臣疏》,疏中弹劾严嵩严世藩父子“五奸十大罪”。第二日便由冉公公以端阳贺表的名义转呈给了嘉靖皇帝。而再过一日,便是端阳佳节。二人想要在面君之时,向皇帝当面陈情。


 

入朝这一天的凌晨,陈雪飞脱下当年皇帝钦赐的四兽麒麟袍,换上朝服,早早的便去大内等候,这一永载史册的一天。周学谟的夫人李氏和爱妾王氏也神色凝重的为他穿着朝服。周学谟没有告诉她们这一天将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们之前他为了倒严而做出的各种谋划,然而两位夫人还是在日常中看出了端倪,为自己的夫君忧虑着。

周学谟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王氏为其整理蔽膝上衣,李氏为其穿着后绶玉组配。突然间,周学谟看到王氏眼里含着泪花。

“若我此去一去不回,你会怎样?”周学谟没有看王氏,漫不经心的说了这句话。

王氏强忍住泪水,然而泪水还是从这个来自江南的弱女子面颊划过,“若郎君不回,妾绝不苟活于世。郎君罹难之际,妾愿以三丈白绫,了此一生,虽郎君而去。”

“你呢?”他转过身,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发妻李氏。

李氏低下了头,似乎在看自己夫君的腰带正不正。然后将那三梁冠戴在了他的头上。“我会活下去,回山东老家,改嫁。”

他点了点头,“把我们的孩子养大。”

 

五月初五这天的寅时,太阳便已经爬了起来。朱漆的午门缓缓打开,从中透出了半缕阳光。巍峨的奉天殿矗立在奉天门之后,可殿内却是空无一人。



这天,群臣都要入午门参与朝会。然而大家心里很清楚,皇上此时在西苑,奉天殿斧依前的宝座上此时空无一人。群臣在奉天殿丹墀前,依照品级山站好班位,向着空空的宝座行了四拜一顿首礼之后,便由值殿宦官和禁军引领,出西华门分批向嘉靖皇帝所在的西苑队列行进着。大家要按照品级和职位分成十几组人,分别进入西苑,赶赴嘉靖所在的万寿宫,这也是这几年来除了阁臣以外,群臣能见到皇帝为数不多的机会。

礼部是第五批进入西苑的。按照常理,应由礼部尚书,也就是严嵩本人带领礼部所有臣工进入西苑,可他却没有出现。周学谟没有在意,而且礼部的官员们都习以为常了。皇上对严嵩本人是有特例的,或者身为阁臣的严嵩可能第一批就进去了。

可周学谟忘了再去看一眼工部的大臣们。因为,那里也没有身为右侍郎的严世藩。而他不是阁员。

周学谟随着礼部的群臣亦步亦趋的出了西华门和西上门,来到了西苑。然而就在他升阶登上万寿宫丹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他,怎么会是他?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冉公公。当然,还有他身后的东厂校尉。

周学谟敏锐的嗅觉感觉到了事情似乎出了问题。

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这时整个三个月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从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奉旨,北镇抚司百户陈雪飞,礼部员外郎周学谟,阴结私党,构陷阁臣,着东厂、镇抚司将之缉拿归案,会同三法司审理。周大人,对不住了。”冉公公没有任何语气和表情,硬生生的把皇上的旨意传达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周学谟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计划天衣无缝,严党证据确凿无疑,除非皇帝是个昏君,否则看了他写的奏疏一定会勃然大怒。

可事实上,他算对了,嘉靖皇帝看了这份以贺表送来的奏疏,确实勃然大怒,然而却不是对严嵩的大怒,而是对上疏者的大怒。

因为奏疏中有这样一句话:“愿陛下听臣等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

藩王未得皇帝允许不得过问政事!而且更不允许私自结交外臣!随便哪一点都是最为犯忌讳的事情。相比贪官奸佞,皇帝更看重的是他自己的宝座。

“大人,您差点害了两位千岁。奴婢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送周大人您去诏狱之后,估计老奴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去南京给太祖爷守灵了,也算是万岁爷的恩典。”

“对不住了,公公。”周学谟长叹了一口气,当他从冉公公嘴里得知了一切之后,瞬间心如死灰。他深情的看了冉公公一眼,便愧疚的垂下了头。

“没事,大人您多保重。”

雪飞,这个时候你在哪里,你能逃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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