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晗

十三陵明文化节导演,影视剧礼仪指导

忠良(下)

接续前面的……

这个时候,雪飞正大步流星的飞快走着。

凭借多年锦衣卫的经验,雪飞已经敏锐的嗅到了危险。他此时想加快步伐,火速离开这个为他准备的大瓮。与大家有序的进入西苑相比,他飞速的向相反方向飞奔。如此不合礼仪的举动,顿时引起了西苑守卫和值殿宦官的侧目。雪飞顿时觉得自己失态了,可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朝服穿在身上,根本不可能跑起来,他只能尽可能的加快自己的步速。

“还好,过了腋门,就能从西华门进去,借道大内出午门了。”

该来的,总要来。

腋门边闪出了六个头戴大帽,身着绿色曳撒的人。他们把帽檐压的很低,几乎看不到脸。不过雪飞注意到了他们北镇抚司的腰牌。

“犯官陈雪飞,爷们儿等奉上谕拿你回镇抚司,都是行家,知道镇抚司家规,还是老实点跟我们走吧。”



“我犯了何事?”

“你知道,我们只管拿人。陈爷,别为难小的们。”

“总有圣旨或手诏吧。”

“我说了,我们只管拿人,陈爷在镇抚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懂规矩么?到了地方,自有司礼监的公公传旨。”

陈雪飞怒不可遏,“就凭你们,没有圣旨,也敢拿我?”

“别不识抬举!休怪我们不客……”领头的那个话还没说完,只见雪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中的槐木笏板如同短剑一般,精准而又力道十足的击在了那个人的脖颈处,应声而倒。

其他五人见状,并没有去看倒下的人,而是立刻分散围住了雪飞,动作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五个人注视着雪飞,他们清楚,由于不得配刀进入大内,因此对持有笏板这一利器的雪飞来说,他们并不占上风。

 

吹来了一阵风,使得闷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爽。

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之间,然而他们与雪飞的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

雪飞整理了一下衣服,正了正冠,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六个人,“对不住了,兄弟。”



离开这里。无暇想太多,他要马上走出腋门。

“嗖!”

多年的锦衣卫经历使他的各种感官都异常敏锐。躲开了暗箭,他明白了真正的高手要现身了。这六个人不过是要绊住他消磨他时间用的弃子。这种做事的方式是很典型的镇抚司风格。

会是谁呢?

来不及多想。一把小巧的绣春刀已经朝后面脖颈处袭来,雪飞用笏板卸掉了刀的力度,转身制住了这把刀。

“是你?!”

这个人一直很沉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能在剑术上与雪飞不想伯仲的,只有那个人,黄言柳。

“为什么?!”雪飞眉头紧锁,大声的咆哮着,“为什么?!”

黄还是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如同他平时完成任务一般。抽刀,戳刺,转身,背砍一气呵成。雪飞一边用那笏板招架,一边躲闪着。他没有还击。

当他再一次制住刀锋的力度时,雪飞正色道,“言柳,你知道的,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

黄还是很平静,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恩。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没有任何语气。

“我……们……?!”这时雪飞才发现,忍冬、谢括、流渊,三个人已经弯弓如满月,瞄准了他。

“大哥,已经结束了。”忍冬对雪飞说道。没有任何语气,没有任何表情。

“哈哈哈哈哈,精彩,精彩!”一个声音从腋门外传出。“真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十三太保啊!”



严世藩身着朝服得意洋洋的踱着步子,从腋门处现了身。一群手持利刃的锦衣卫缇骑从腋门冲了进来围住了他们。从严世藩的身后现身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彻底从精神上击倒了陈雪飞。



“羽儿,怎么……为什么……”雪飞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把那残破不堪的笏板扔到了地上。黄言柳见雪飞已经放弃了抵抗,便把刀收回了刀鞘中。

“义父,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羽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语气,没有表情。他与平时的儒生打扮不同,此时穿上了崭新的宝蓝色飞鱼服。

“你知道么?”严世藩漫不经心的说,“每个人都有弱点。没有弱点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黄炜林,嘉靖二十一年武进士,后来一直跟随你缉凶捕盗,破案无数。但是你真的了解他么?他的志向,并不是要做一个什么身着锦衣的锦衣卫,而真正的理想是在军阵之中。他特别看重火器的使用,他研究的战阵和火器配用,老爷子很欣赏,已经发给胡宗宪用于东南抗倭了。而你,一直是他实现理想的挡路石。一旦他归顺了我们,老爷子会让他升为百户,当然,新的职位是去神机营;”忍冬听到了这些,松了弓弦,默默的低下了头。

“谢括。爱马如命,老爷子把鞑靼人给皇上的那匹汗血宝马送给了他。当然,一匹马还不值得他出卖你,更主要的是老爷子把延庆的那片牧场给了他管理,这样他那些现在还住在骚子营的部族同胞们,就有了落脚之地了。当然,这一切都是皇上恩典;”谢括听到这些也松了弓弦,默默低下了头。

“于志会,嘉靖二十三年武进士,北直隶人,家境贫寒,老母多病。让他出卖你的,是我送的一棵高丽山参,当然,那也是朝鲜王进贡给皇上的。正是这棵参,救了他母亲的命。”于流渊也默默的垂下了头,而严世藩越说越得意。

“黄旭飞,户部右侍郎黄大人的儿子,恩荫进国子监读书,后充后军都督府经历。他马上就要迎娶一位千金小姐了,他父亲怎么会让他儿子跟我们严家作对呢?哈哈哈哈,陈雪飞,你真是幼稚,幼稚的可笑啊!”

陈雪飞看了看黄言柳,那眼神是温情的,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低下了头。

“羽儿,只要你杀了身边的奸贼,就还是我的好孩子,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为父的,我们一起闯出去,从此浪迹天涯……”陈雪飞厉声说道。

“哼哼哼,陈雪飞,我真替你悲哀。”严世藩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狂喜,十分鄙视的看着陈雪飞,“陈羽,他根本就没有出卖你。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是我的人!”

“!”



“严某人知道,你们北镇抚司往各个衙门都安插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镇抚司的眼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因此把柄落在你们手上,我并不惊奇。所以,我让陈羽把那些证据都交给了你,只不过,动了一些小小的手脚。

“你懂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三法司要是真的要查,也会发现证据链上有很多漏洞,一些数目也对不上。你和那个周学谟求功心切,自然也就忽视了这一点。

“陈羽,嘉靖九年生人,父母为奸人所害。你觉得让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是什么?那就是复仇。可是跟着你,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只有我,才能真正的帮他……不瞒你说,早在五年前你当上锦衣卫千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当天与周学谟在家中密谋的一切,我全知道,这当然也是陈羽的功劳。怎么样,输得心服口服了吧……”



就在严世藩洋洋得意的一瞬间,陈雪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黄言柳腰间的绣春刀,纵身一跃冲到了严世藩面前,刺向了他。

“铛!”

陈羽出手了,只见他腰间闪出一道亮光,他用刀柄磕开了陈雪飞的手臂使他一刀刺空,然后迅捷的将刀刃抵在了陈雪飞的喉部。“义父,你知道的,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

雪飞的刀,坠落在地上,与青砖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摇了摇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一定折磨的你很厉害吧。”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宝座上传了下来。

空荡荡的万寿宫中,只有这两个人。连平时随侍的宦官和宫女都不在。

“为陛下分忧,是微臣本分。”跪在下面的陈羽,头没有抬起。

“恩,诏狱现在是你在管吧。”

“是微臣。”

“周学谟的家眷还好吧。”

“周夫人已于前些日变卖家产,遣散家丁带着孩子返回了山东老家。其父为当地县令;二夫人……前些日得知周大人入了诏狱,就自缢身亡了。”

“派些人去山东,别让严世藩抢了先手。”

“微臣明白。”

“你一定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杀这两个忠臣。”

“不该问的,臣不问。”

“你知道现在大明朝谁在当家么?”

“乾坤都握在主子万岁爷手中。”

“奉承的话不要讲了。你心里也很清楚。江南的赋税,两淮的盐税,南直隶、江西的铁矿都握在严嵩他们手里。先帝,朕的那位堂兄留给朕的家底就那么多,朕御极三十年,前二十年几乎都在打仗。蒙古、苗民、安南……哪些地方不要用兵,哪些地方不是在烧钱呢?

“你还记得嘉靖十六年么?”

陈羽听到这些,默默的垂下了头,然后又轻轻抬起。“永世不忘。”

“嘉靖十六年六月,蒙古吉囊犯宣化,汝父指挥赵镗战死。十月再犯,参将张国辅、都指挥周冕,指挥周岐统统战死……这些朕今天都记得……”嘉靖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年你便和那些遗孤进了宫,当时你才九岁。过了一年,朕就派你去了陈雪飞身边,想想也是难为你了,是吧,赵广。”

赵广叩首,“为解君父之忧,未敢辞劳。”

“嘉靖二十年以后,朕来到了这里。朕累了,想的是休息休息,本想夏言是个清官,能帮朕处理好外面的事情,然而朕却想错了。他是清官,然而却太过刚直,和你的那个义父陈雪飞一样,不愿与浊流合污,下面的官吏便没了动力,朕的国库,也就还是那个样子。当时还能支撑,可又有了东南倭寇……于是朕就杀了夏言,让严嵩上来。

“他确实有办法,而且在用人方面,朕还是很欣赏的。比如用胡宗宪,再比如用那个周学谟,而且他很会生财,很精明,懂算计。今年宣大的事情朕是知道的,否则他也没那个胆量敢把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文书扣住。然而大明已经没有财力进行两线作战了,必须集中精力先把倭寇平定,这时再把戚继光俞大猷他们调到北边来,不用打,蒙古也就不会再入寇了。当时朕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恶人由严嵩当,这样百姓就不会怨恨朕,大明的江山社稷就不会动摇根本。即便没有严嵩当这个恶人,没有内阁当这个恶人,没有你们这些大臣当这个恶人,如今大明朝已经是这步田地,难道朕要效仿先帝用刘瑾、谷大用么?!”

“陛下良苦用心,洪天之德,臣肝脑涂地,难报君恩。”赵广叩首。

“朕不会让你死,也不想让那些清流死。本来,朕没有想杀陈雪飞周学谟。他们想把奏疏混在贺表中,再让冉虎单独检出来呈给朕,但他的上面还有黄锦。黄锦绝不会给他单独向朕呈东西机会的。所以他只能先放在内阁,过了严嵩一道手再给朕看,你觉得朕还能不卖这个面子给严家么?再者,他们在奏疏中牵扯到了朕的儿子,难道他们没有想到这样做会使严嵩认为储君将对其不利,进而把危险也引给了最不该暴露的人么?他们蠢,所以他们该死!”

赵广此时已泪流满面,“陛下,臣死罪,臣斗胆叩请陛下,看在他们是大明忠良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吧!”

“忠良……谁是忠良?”

万寿宫此时静的出奇,仿佛时间在此定格一般。陈羽怔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地板。少顷,几声鸟鸣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他们是清官,是直臣,然而没有脑子,这样的清流,朕留之何用啊?”

赵广止住了泪水,垂下了头。

“你真的想让他们活?”

“臣死罪!”

“好吧,朕会让黄锦去知会陆炳。不过在诏狱里,有时死了比活着好。”

赵广愣了一下,再次叩首。“臣代义父、周大人谢陛下洪天之德!”

“不必谢我,我是看在你的父亲,以及宣大死去的将士面上……严世藩说的对,每个人都有弱点。朕也不例外。而夏言、陈雪飞、周学谟他们就是太过刚直。刀子不能磨得太快,太快太锋利容易折断。好好学学你们锦衣卫的总宪陆炳吧……要为朕,做一柄钝刀。”

 

赵广走出万寿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紫禁城的鸽子都已经飞了回来,天边一抹血红色的晚霞。

这时突然又冒出了一阵闷闷的雷声。

赵广看了看天边的晚霞,长长的叹了口气。

“打雷了,天是不会变的,只是要下雨了。”

 

 

陈雪飞,字玄起,生于正德十一年,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荆州府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历任溧阳、清丰县令,因为官清廉颇有政绩,嘉靖二十三年调北京刑部主事,旋调大理寺正,嘉靖二十五年任右军都督府经历,二十七年调北镇抚司经历,二十八年升任锦衣上前所千户,二十九年升任镇抚使。嘉靖三十一年因倒严事败,被迫害下诏狱,在狱中受尽折磨,嘉靖三十四年,严嵩看到了其同党赵文华送来的一份对闽浙总督张经等人的论罪奏疏,严嵩特意在这份奏疏之后加上陈雪飞的名字,嘉靖皇帝在阅奏时并未注意,便草草同意处刑。十月,严嵩授意刑部尚书何鳌,将陈雪飞与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苏松副总兵汤克宽等九人处决,弃尸于西四。陈雪飞死后,陈家一门尽数被严党屠灭,只留有息子陈襄逃逸不明。隆庆元年,朝廷为陈雪飞平反昭雪,追赠光禄寺卿,谥忠愍。

周学谟,字与嘉,生于正德十六年,北直隶滦州人,少年乡试中举,入国子监学习,受国子祭酒徐阶赏识。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初任北京国子监监丞,嘉靖二十八年调任太常寺博士,嘉靖三十年调任南京礼部主事,未经上任便升任北京礼部员外郎。嘉靖三十一年因倒严事败,被迫害下诏狱。后经由朝内众多大臣上书求情,于嘉靖三十二年被责打廷杖后释放遣返原籍。嘉靖三十六年,当地官员因要贿严世藩,以通白莲教名义将其杀害。隆庆元年平反,追赠太常寺少卿,谥忠愍。原有一妻李氏,为山东汶上县令之女,在其死后终身未嫁,生有一子周颂尧,嘉靖四十三年进士,累任户部主事、右都御史、南京吏部尚书等职。

 

(完)

《王国》第二季中关于宗庙大祭的细节解读

事先说明,本文有剧透。

相信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刷完了最新Netflix的神剧《王国》(又称为《李尸朝鲜》)第二季,正如编剧金银姬在采访时所说,第二季将和“血”这个词紧紧相关,“血脉和血统也包含在(血的意义)内”,那么作为最后王室唯一的血脉继承者,作为0号丧尸的朝鲜李王的直系血脉继承者,本剧的主角李苍,却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终结了动乱,他把已经完全坐实的,没有王室血脉的,而由赵王后通过夺取而得来的左翊卫之子,扶上了王位,自己选择了放弃权力。

导演十分巧妙的采用了戛然而止的方式,影片临近末尾在动乱后的七年后,用一场盛大的、安详的宗庙祭祀来表现七年前的元子已经长大成人,并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新王。有血脉的放弃王位,没有血脉的反而作为主祭来完成血亲仪式,这样的尘埃落定,可以说是为了下一场更大的波澜埋下伏笔。

这场宗庙祭祀的拍摄是一场教科书般的还原,据称该剧的取景就是在宗庙原景所取,而使用的祭祀的表演者也都是真实每年都在五月第一个星期日进行常规祭祀演礼,韩国甲第一号无形文化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演礼人员。

笔者很有幸曾于2018年亲往韩国首尔观礼,虽然恰好适逢大雨,然而其庄严肃穆的场景依然感慨不已。

现在大家都是将朝鲜的宗庙大祭类比于我国明代的太庙祭祀,大体如此然而由于朝鲜王朝长期受到宋明理学尤其是朱子学的熏陶其仪式则有了一定的唐宋古风,下面我一一讲一下镜头中所展现的细节。

中国的太庙一般最多只能有九室,也就是正殿最多只能供奉九位皇帝,超出了就按照“亲尽则祧”的原则,把神主请到祧庙去。除非是像太祖太宗这种打江山的老祖宗,否则都会祧。拿明朝为例,除了太祖和成祖以外,一旦后面供奉的人多了,就会依次从仁宗(洪熙皇帝)开始,一一移到祧庙。当年嘉靖皇帝为了让他的父亲兴献王(后追了帝位)得进太庙,与文官真可谓大战三百回合,把太宗文皇帝的谥号都改成了不祧的成祖,不过假如他看了朝鲜的宗庙,估计会一脸问号,还有这种骚操作?



韩国宗庙目前正殿供奉有十九位帝王,可谓天子九庙,朝鲜王十九庙。

祧庙永宁殿还有十六室,而且祧的原则很不清晰,在这里我不是研究朝鲜历史的,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挑的(嘉靖皇帝真心命苦)。

中国明清两代的太庙格局都是太祖在正中,其他子孙按照昭穆左右排布,不仅太庙如此,十三陵的陵墓排位也大体如此。与中国的昭穆形式不一样的是,朝鲜宗庙所祭祀的正主,李朝的太祖神武大王李成桂(帝国时期被追封为高皇帝)是作为宗庙最西边的第一室内,而不是最中间。根据韩国《宗庙仪轨》中第三册《五享大祭仪》中记载,在李王亲自主祭之前,先要“赞引引庙司大祝宫闱令升诣第一室,入开塪室。大祝宫闱令捧出神主设于座。”(《宗庙仪轨》下册P171)《王国》剧宗庙祭祀场景一开始展现的便是如此。



这里的两个人应该是一人为赞引,一人为大祝,而宫闱令则没有体现。朝鲜宗庙祭祀的史料与《文献通考》中唐代太庙祭祀的描述十分相近。宫闱令是宦官,设于隋朝,在明代则废止了这个官衔。大家注意的是,他们进入的这个室就是第一室,也就是供奉太祖李成桂的地方。这与朱子《性理大全》中记述的庙祭很类似,也就是说越西边的越离我们现在的人远,所以从亲疏关系上讲更为疏远。举个例子就是,与爷爷相比,一个人肯定与自己的爸爸更亲近一些,这就是儒家最基本的服制概念,在这里就不多展开讲了。


之后便是正式行礼,和我们差不多,迎神,初献,读祝,亚献,终献,分献等等。




需要注意的是,他们的乐舞站位。在前图我们可以看到,祭祀是分为堂上乐和堂下乐的。堂上乐,第二图最左边的那位便是协律郎。(这应该就是找的原班的宗庙乐队,可以隐约看出头发都没有束发髻,而且舞蹈使用的也是女性,这在古代是不可想象的)


有人曾经问我,为什么只有西侧有舞蹈,而东侧没有?确实,在中国无论文舞还是武舞,都是在中央的,然后赞引献官等都是在舞蹈的后面。而朝鲜由于其建筑格局是根本做不到的,因为这个宗庙的庭院没有纵深。中国的庙堂都有一个非常大的南北向庭院,而朝鲜宗庙则东西向很长,南北向的纵深则不如东西向。再加上其深受朱子学影响之下,他们的站位颇有唐宋古意,行礼的人员都是站在东序而面朝西的,而舞蹈则统一放在了西侧面朝北。(数了一下确实是六佾)朝鲜的祭祀舞蹈也分为文舞和武舞,无论宗庙还是成均馆。若是文舞则奏乐为《保太平》,若是武舞则是《定大业》,本剧中是文舞,寓意也很贴题。

那么王的站位在哪呢?按照图所示,应该在版位。“殿下入自正门,诣版位西向立。”


导演特意加入了小王盥洗的情节,来展示其七年前手部的伤口。


体现了王走东阶升殿而不走中间,也表现了小王拾阶(一步一阶,并脚后再上一阶)的走法,体现了他在群臣的帮扶下深明礼仪,十分规矩。



这是我认为表现细节最好的地方。这个所用的器皿是“瓒”,是行祼礼所用的器具。周礼记载是用玉所制,而且有等级之分,到了后世很多都使用纯金打造。《说文解字注》:“瓒三玉二石也。从王。赞声……盖其字古只作赞。黄金为勺、不用玉也。诗谓之玉赞。圭赞者、以赞助祼圭也。”

祼祭,也就是灌祭,将酒浇在地上,用于祭奠祖先。类似于我们今日的洒酒于地。这里则在地上凿了一个小孔,将酒灌入,以表示回馈大地,祖先受飨之意。如《周礼·春官·大宗伯》载:“以肆献祼享先王。”说实话,如此古朴的操作明代已不多见,韩国一直保留至今。



最后便是在燎所焚烧祝文以达天听。这里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祝文中竟然出现了“高皇帝”字样,这是朝鲜高宗称帝之后追封的太祖大王为高皇帝的称谓,两个王后同样也追封为高皇后,这大概是剧组直接使用了宗庙大祭中的祝文而没有新做道具的原因吧。

总之瑕不掩瑜,本剧作为一款丧尸剧,竟然能全方位多角度的展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宗庙大祭的细节,这也是长年以来韩国将传统文化作为软实力输出的结果。《王国》本不是一个历史剧,然而在美术、服化道、礼仪以及其独特的思想内涵、人文理念上做到了精粹,远超目前我国的目前古装剧水平,这是我们中国人值得深思的地方,导演在还原历史,尊重传统文化上并没有想要突破性创新,而是原汁原味的选择了保留,巧妙的将剧情内容结合了进去,使得观众并不因为冗繁的礼仪程序而显得枯燥。希望我们也能早日作出如此精美的影视剧。

最后给大家看一个小国王的正脸吧~


这里用的是九琉,并没有僭越~




电影《忠良》的截图

忠良(上)

《忠良》是北京电影学院马伊腾同学当年的微电影学生作业,自2015年播出之后在汉服圈内引起了反响。今天放出来的小说是当年剧本的故事基础。

作为其中主创之一的我在这里就把《忠良》当时的原始小说拿出来,致敬当年为了正义而不懈奋斗的人们,以及为了还原明代文化风貌而不懈奋斗的当代同袍同道们,感谢大家。

不得不说,其实剧本更好一些,不过我当年所写的小说也有一些微电影没有拍到的地方,算是作个补完吧。

明月何方的投稿本月将进入尾声,还望各位朋友不吝赐稿~



嘉靖三十一年的夏天,其实和往常一样。只是突然间在晴朗无云的白日下,闷闷的出了一声雷响。

鼓楼斜街的人做着日常的小生意,迎来送往,大家只是对天看了一眼,啧啧称奇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

兴隆茶馆跑堂小六子是个外地人,然而在京城很多年的他早已对这些天相不再称奇了。他一边给那个疑惑的顾客上着茶,一边说到:“客官,这您就少见多怪了。去年京城一个春天都没有下雨,更别说打雷了,冬天又特别热,这夏天空冒出雷声,也就不用多奇怪了。”

“恩。”

戴着大帽的顾客抿了一口茶,不再说话了。

“好嘞,您慢用。”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身着道袍头戴儒巾,书生模样的人坐到了他旁边,低声说。

“大家都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恩。”

说完这个人便起身离开,没有半刻的停留。

喝茶的人看了看窗外,“打雷了,确实要变天了。”

 

三个月前。

当得知严嵩扣下了宣府的加急求救信,陈雪飞就明白自己在宣大的兄弟们凶多吉少了。他恨自己当年在万岁山大射礼的时候,为什么不一箭射死严嵩,也算一了百了。

开马市,允许鞑靼朝贡,其实就是变相资敌以换取和平,当然,严嵩狗爷两又从中能捞取不少好处。

陈雪飞想想自己作为一个锦衣卫镇抚使,这么多弟兄,不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命疆场,反而在京城坐视自己在西北的兄弟一个一个绝望的战死,心里的悲怆顿时涌上心头。

 

沙塞黄花带雪开,长安中酒坐徘徊。

睢阳骂敌心偏壮,上国思君意未灰。

南北风尘常按剑,乾坤气序更含杯。

醉醒数把春秋看,还有程婴救赵来。

 

写完这首诗,陈雪飞把脸朝向了墙壁,闭上眼,强忍住了泪水。



“诗不错,你进了镇抚司以后我都险些忘了你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了。”周学谟一边端详着案头的纸,一边说道,“不过就是悲切了些。”

“你来啦。刚刚从衙门出来?”

“恩,接到你的信我就赶过来了,所以还没有换衣服。刚刚看你在写东西,我就没有让下人禀报你。”

“这次叫你来……”

“宣大的事,我都知道了。兄长何必如此悲切,世间之事,本是有许多无奈的。”周学谟看了看陈雪飞,“不过,若是长此以往,朝纲就此衰败,人心就此腐朽,百姓,百姓也就日益困苦了……”

陈雪飞锤了一下书案:“我们要做点什么!”

周学谟没有回答,等了好长时间,才将眼神对上了陈雪飞的眼神,“恩,是要做些什么。”

“与嘉(周的字),我不为难你。跟严党斗,都是要把头别到腰带里的。你现在在老贼的礼部做事,娇妻美妾,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你……”

周学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要做程婴,我也不会忍辱苟活。”

“与嘉……”

“确实,我的官是在老贼底下,但是这不是老贼给的,是朝廷给的。想当年我只不过是个太常寺博士,也是在严世藩手下做事,每年负责弄一弄释奠礼,老贼看我心思缜密,调我来礼部做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然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于私老贼对我有恩,于公,我们则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我们就杀了老贼,为民除害!”



周学谟苦笑了一声,“兄长和弟兄们功夫了得,然而要想杀他谈何容易。且不说他宅邸守备森严极难下手,即便得手杀了老贼,圣上也会认为你是谋逆反叛,恐怕苦了你我和镇抚司的兄弟了;而且,老贼一死,自有他人继承其衣钵继续害人。”

“那要如何?”

“兄长不必性急。倘若我们能拿到老贼要贿鬻官、沽恩结客、阴制谏官、擅宠害政等等罪证,小弟我面呈圣上,圣上龙心大怒必然将老贼党羽一网打尽。只不过,我们没有证据啊。”

“哈哈,这有何难。”陈雪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你忘了镇抚司是干什么差事的了?”

“我知道,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

“恩,到时候,我们联名弹劾老贼!”

“恩,我会再约上朝中的其他人一起,到时不愁老贼不死。”

“只是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

“这我都想到了,司礼监秉笔冉公公是咱们的人,他现在十分得宠,我可以通过他把条陈呈上去,再者,两位王爷(按,指嘉靖的两位王子裕王和景王)不满严氏父子久矣,弟与裕王府高师傅相熟,如能联合两位王爷一同上奏,大事定成!”

“好!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谋划……”

 

“这里就只有咱们六个人了,今天我要说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果有人怕死,可以早点离开这里。”陈雪飞阴声说道。

昏暗的北镇抚司密室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映着其余五个人的脸。

有四个人是陈雪飞的结义兄弟,也都是北镇抚司的高级将领。他们一致推雪飞为大哥,老二名黄炜林,字忍冬,锦衣上前所千户,身材矮小,擅长军阵操典;老三名谢括,是个蒙古人,之前朵严三卫的后代,蒙古名为扩廓帖木儿,锦衣上左所副千户,身材彪悍,长于骑射,臂力惊人;老四锦衣中后所百户于志会,字流渊,擅长射箭,百步穿杨;老五锦衣亲军所百户黄旭飞,字言柳,擅长刀剑搏击之术。他们都是雪飞的生死之交,皆可托付生命。

最后的一个人,是个文人,样子看上去十分孱弱。

他是陈雪飞的幕僚,也是他的弟子,虽然其实他的身体已经不太适合学习武艺了。



嘉靖十七年,陈雪飞考中进士,外放溧阳县令。在那年,他在街边见到了这个当时做了乞丐的十岁孩子。

那坚毅顽强的眼神深深的触动了雪飞,雪飞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十几年来,雪飞一直抚养这个孩子,教他习武学文,可惜他由于身体情况,武艺一直十分平庸。然而他的头脑却异常灵活,从小便显露出善于谋略的一面。雪飞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称其为徒,实为养子。

雪飞给他起名叫陈羽。希望他能像箭矢的箭羽一般正直,也如羽毛一般遇大事举重若轻。

看着大家坚毅的目光,雪飞点了点头,便将与周学谟商议之事详细道来。

“这次是大家自进入镇抚司以来接受的最严峻的任务,搜集严党罪证,限时三个月。”雪飞声音很轻,然而却十分坚定,“必须亲自去,不能假手他人。”

“明白。”大家的回答也很干脆,就如同之前所领的如缉凶捕盗一类的简单差事一般。



“好,忍冬,你负责搜集严党在行伍之间吞没军饷的证据;谢兄,你去宣大,也要去漠北,搜集严党与鞑靼人交易的证据;流渊,你去分宜查查老贼家乡的底;小黄,你去两淮两江南直隶,那边是严党的财源也是毒源。”最后,雪飞看了看陈羽,“羽儿,你留着京城,这边的任务更艰巨。”

“明白。”还是很干脆,没有多说一个字。

“恩,分头去吧。”

 

就这样,三个月转瞬即逝。在这鼓楼斜街的兴隆茶馆,便是陈羽最后的向雪飞复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恰好端阳佳节,嘉靖皇帝心血来潮,要召集一次朝会,陈雪飞、周学谟也赫然在列。于是在陈雪飞家的密室中,二人计划周全,由周学谟执笔,写下了洋洋洒洒的《请诛贼臣疏》,疏中弹劾严嵩严世藩父子“五奸十大罪”。第二日便由冉公公以端阳贺表的名义转呈给了嘉靖皇帝。而再过一日,便是端阳佳节。二人想要在面君之时,向皇帝当面陈情。


 

入朝这一天的凌晨,陈雪飞脱下当年皇帝钦赐的四兽麒麟袍,换上朝服,早早的便去大内等候,这一永载史册的一天。周学谟的夫人李氏和爱妾王氏也神色凝重的为他穿着朝服。周学谟没有告诉她们这一天将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们之前他为了倒严而做出的各种谋划,然而两位夫人还是在日常中看出了端倪,为自己的夫君忧虑着。

周学谟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王氏为其整理蔽膝上衣,李氏为其穿着后绶玉组配。突然间,周学谟看到王氏眼里含着泪花。

“若我此去一去不回,你会怎样?”周学谟没有看王氏,漫不经心的说了这句话。

王氏强忍住泪水,然而泪水还是从这个来自江南的弱女子面颊划过,“若郎君不回,妾绝不苟活于世。郎君罹难之际,妾愿以三丈白绫,了此一生,虽郎君而去。”

“你呢?”他转过身,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发妻李氏。

李氏低下了头,似乎在看自己夫君的腰带正不正。然后将那三梁冠戴在了他的头上。“我会活下去,回山东老家,改嫁。”

他点了点头,“把我们的孩子养大。”

 

五月初五这天的寅时,太阳便已经爬了起来。朱漆的午门缓缓打开,从中透出了半缕阳光。巍峨的奉天殿矗立在奉天门之后,可殿内却是空无一人。



这天,群臣都要入午门参与朝会。然而大家心里很清楚,皇上此时在西苑,奉天殿斧依前的宝座上此时空无一人。群臣在奉天殿丹墀前,依照品级山站好班位,向着空空的宝座行了四拜一顿首礼之后,便由值殿宦官和禁军引领,出西华门分批向嘉靖皇帝所在的西苑队列行进着。大家要按照品级和职位分成十几组人,分别进入西苑,赶赴嘉靖所在的万寿宫,这也是这几年来除了阁臣以外,群臣能见到皇帝为数不多的机会。

礼部是第五批进入西苑的。按照常理,应由礼部尚书,也就是严嵩本人带领礼部所有臣工进入西苑,可他却没有出现。周学谟没有在意,而且礼部的官员们都习以为常了。皇上对严嵩本人是有特例的,或者身为阁臣的严嵩可能第一批就进去了。

可周学谟忘了再去看一眼工部的大臣们。因为,那里也没有身为右侍郎的严世藩。而他不是阁员。

周学谟随着礼部的群臣亦步亦趋的出了西华门和西上门,来到了西苑。然而就在他升阶登上万寿宫丹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他,怎么会是他?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冉公公。当然,还有他身后的东厂校尉。

周学谟敏锐的嗅觉感觉到了事情似乎出了问题。

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这时整个三个月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从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奉旨,北镇抚司百户陈雪飞,礼部员外郎周学谟,阴结私党,构陷阁臣,着东厂、镇抚司将之缉拿归案,会同三法司审理。周大人,对不住了。”冉公公没有任何语气和表情,硬生生的把皇上的旨意传达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周学谟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计划天衣无缝,严党证据确凿无疑,除非皇帝是个昏君,否则看了他写的奏疏一定会勃然大怒。

可事实上,他算对了,嘉靖皇帝看了这份以贺表送来的奏疏,确实勃然大怒,然而却不是对严嵩的大怒,而是对上疏者的大怒。

因为奏疏中有这样一句话:“愿陛下听臣等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

藩王未得皇帝允许不得过问政事!而且更不允许私自结交外臣!随便哪一点都是最为犯忌讳的事情。相比贪官奸佞,皇帝更看重的是他自己的宝座。

“大人,您差点害了两位千岁。奴婢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送周大人您去诏狱之后,估计老奴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去南京给太祖爷守灵了,也算是万岁爷的恩典。”

“对不住了,公公。”周学谟长叹了一口气,当他从冉公公嘴里得知了一切之后,瞬间心如死灰。他深情的看了冉公公一眼,便愧疚的垂下了头。

“没事,大人您多保重。”

雪飞,这个时候你在哪里,你能逃掉么?